【已宰的羔羊】

【二十三】、失序

　　「繼續啊。怎麼停下來了，女孩？」
加爾德斯咯咯笑著，音調活像是期待劇情終於來到高潮的孩子，讓蘇查爾打從心底起了個
寒顫。

　　「嗨，朋友。」謬吉斯的神情閃過一絲不安，但他的語氣和姿態依舊保持完美的平靜
。他趁蘇查爾愣愣望著加爾德斯的時候，悄悄靠近到她的身旁。

　　「噢──朋友，是了，朋友……」加爾德斯點點頭，嘴中不停咀嚼著這個名詞，彷彿
它很陌生。「能夠在短短兩年內，得到我信任的人並不多，對嗎？」他往前又走了幾步，
蘇查爾才終於看清他狼狽的模樣。

　　他的法袍染滿大量血跡，而且正散發出新鮮的惡臭，他一手抓緊著水晶法杖，而另一
手──

　　該死的！蘇查爾差點叫出聲來，那是一顆頭顱，而且不是聯盟士兵，是厄蘇拉導師的
頭！她簡直快認不出那模糊的五官，若不是耳上的銀飾無力垂晃著，她根本看不出這面目
全非的頭是來自厄蘇拉──

　　「那麼你或許能看在這份上，給我個痛快也好。」謬吉斯收起剛才對蘇查爾的冷諷眼
神，恢復往常的輕挑；畢竟已經玩夠了，該是做正事的時候。他一把摟住蘇查爾的肩頭，
讓她靠上了自己的胸口。「這樣好了，臨死前讓我帶個美女走也不錯。」

　　「謬吉斯，你！」蘇查爾轉頭過來想要掙脫，但一根魔杖赫然頂住了她的背部，讓她
不敢輕舉妄動。

　　「說的可真好，痛快？我為什麼要給你痛快？我想我似乎還有許多問題，需要好好向
你問清楚啊。」加爾德斯的指尖用力到泛白，手中的法杖像是快被捏斷。「蘇查爾，幫我
制住他，我就會當作妳跟他沒有任何關係……」加爾德斯的笑容越來越僵硬，而周遭的氣
息也更顯得陰暗危險。

　　天啊，她跟謬吉斯一點關係也沒有！蘇查爾驚覺加爾德斯也跟著懷疑自己，正想為自
己辯駁，突然背後的魔杖似乎劃了幾下，使蘇查爾頓時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。

　　那是來自背後魔法的操控，她集中精神想抵抗這股魔力，但加爾德斯的臉色早已十分
難堪。

　　「妳確定要聽他的？別忘了眼前的傢伙也同意讓我對妳做實驗……」感受到蘇查爾的
掙扎，謬吉斯一手挖著耳朵，像是事不關己的提醒著，這句話成功挑起了憤怒，她回想起
名釀中所看到的記憶，加爾德斯以無謂的態度看著她死去──

　　「這沉默是代表什麼？蘇查爾，別跟我說妳在這時猶豫了！」加爾德斯的笑容徹底瓦
解，他的雙眼幾乎被血絲佈滿，周圍的暗影能量也更猖狂的爆發出來。

　　僵硬著身子的蘇查爾甚至連開口辯解都做不到，只見謬吉斯露出得逞般的笑容，朝蘇
查爾低語著：「脫下自以為是的面具吧，該是面對現實了，嗯？」

　　就像是失去了意識，下一秒，她回過神來並舉起一隻手，筆直的朝向加爾德斯的方向
。

　　然後，原本握著拳頭的手，如今一根中指正以優雅的速度緩緩抬起，彷彿嘲笑似的在
加爾德斯眼前晃動。

　　一個所有種族，甚至連笨蛋都看的懂的挑釁姿勢。

　　加爾德斯的怒火瞬間被壓下，與同樣慘白著臉的蘇查爾互相對望著。

　　而那相視的短短幾秒，足以讓一片空白的蘇查爾腦袋爆炸。

　　「呵呵呵……哈哈，好……哈哈哈哈……啊哈哈哈──」加爾德斯先是張大了眼，然
後他手中的頭顱掉落在地，染血的指尖遮住了臉孔，旋即大笑起來。響亮的笑聲讓蘇查爾
沁出了冷汗。

　　老天！謬吉斯對她幹了什麼！

　　蘇查爾腦中混亂一片，她突然閃過好幾種悽慘的下場，加爾德斯可能會瞬間將他們撕
成碎片，或是徹底的進行拷問……不管是哪種結局，沒有一個會讓人快樂。

　　「看來結果很明顯了。」謬吉斯淡淡說著，卻突然放開了蘇查爾，將她用力推往入口
的方向。

　　蘇查爾這才從恐慌中清醒過來，她知道自己現在唯一剩下的路是什麼──逃！

　　她和謬吉斯默契的拔腿狂奔，拼命朝酒館的方向跑回去，而加爾德斯仍然靜靜待在原
地，但他已經不再發出笑聲。

　　「你們也聽見了，計劃改變。」加爾德斯舉起一顆聯絡其他導師用的魔法寶珠，以輕
柔而冷靜的聲音說著，「回來，叫他們全部回來，然後把那對狗男女和那些聯盟雜碎全給
我殺了──」

　　寶珠發出沙沙聲響，最後光芒黯淡下來，這是對方已經接受訊息的緣故。
　　然後加爾德斯微微彎下身子，大步跟在那兩人身後，此刻的他已經無法控制暗影之力
的散發，渾身上下都噴出淡淡的黑煙，血紅的眼珠讓他看來像個真正的惡魔。

　　很好，很好，好極了，每個人都在耍著他玩，把他當笨蛋──等著瞧吧！等著瞧！

　　他底下的腳步越來越快，而那股恐怖的氣息，使拉開一段距離的蘇查爾仍能清楚感受
到。

　　「希望這代表你已經有了對策，先生！」蘇查爾氣極敗壞的大吼著，噢，去他的冷靜
、去他的從容姿態，她簡直快被這混帳給搞瘋了！好個中指，去他的中指，她簡直想把自
己的中指剁了！混帳──！

　　「不知道，先逃再說。」謬吉斯聳了聳肩，「還有，別露出那眼神，就算妳幫他宰了
我，加爾德斯也不會放妳好過。」

　　蘇查爾想辯駁什麼，但她發覺自己也認同謬吉斯的話，加爾德斯已經瘋了，他現在只
想殺了所有人！只是讓她更加不甘心的，是她終究還是得和謬吉斯一起逃離這個地方。

　　她該怎麼形容此刻的慘狀？在加爾德斯面前做了這種事，她根本不敢妄想自己能安然
無恙的待在公會裡，該死，她現在只能跟謬吉斯一起行動──這或許跟加爾德斯的拷問比
起來，並沒有好到哪裡去。

　　「看見入口了。」謬吉斯微喘著氣，突然抓住蘇查爾的手臂。「相信我，蘇查爾，等
一下不要站起來。」

　　「你說什麼……」蘇查爾一愣，突然她的身子在魔法下變得輕盈，彷彿快隨著風飄起
。

　　然後隨著謬吉斯打開門並大喝一聲，她整個人朝酒窖的牆上飛了過去，跌向了藏酒的
木桶堆中。

※

　　凱錫爾仍舊與那些術士們搏鬥著，此時雙方人馬都互不相讓，聖騎士們既難以突破防
線，術士們也無法將戰線向前推進，雙方就這樣僵持不下。

　　不過術士們沒想到的是，自己的同伴已經在另一端遭受埋伏……凱錫爾撇起嘴角，但
他其實也同樣不安──照理說只要收到對方士兵傳來的訊息後，他們就可以假裝撤退，並
前去支援羅傑德碼頭的埋伏，但他直到現在都還沒收到任何訊息。

　　難道出了什麼意外嗎？凱錫爾有些緊張的想著，此時他腦中閃過一個人的面孔──謬
吉斯──他趁亂跑進了術士的領袖，是不是他做了什麼？

　　「你最好快點出現……謬吉斯……」凱錫爾沉著聲音喃喃自語著，一拳揍爛了某個術
士的鼻頭。

　　謬吉斯，別逼我得殺了你……
　　

　　就在凱錫爾這麼想的當下，一陣騷動自酒窖處傳出。

　　由於酒館和酒窖的牆壁已經被法術破壞，凱錫爾可以清楚的從破洞中看見酒窖內的模
樣，只見一道隱形的門被突然打開，接著是一名女子從門口處被用力拋了出去，撞上了一
側的石牆。

　　而隨後走出秘道的人，讓他睜大了雙眼。是謬吉斯！

　　而被拋出去的蘇查爾瞬間了解到謬吉斯的意思，她在半空中轉了個身，以背部朝向了
牆壁並以魔法緩衝了撞擊的力道；但她還是裝作沒有防備的模樣，刻意以魔法炸毀身旁的
酒桶，並在地上露出痛苦的呻吟。

　　此刻的酒窖內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及烈酒味，就算不需魔法也能被這裡的氣息薰染迷惑
。
　　不過也幸虧如此，在這個四處充斥著魔法痕跡的場所，根本沒有人意會到蘇查爾施放
的魔法，所有人只是不約而同，對眼前的畫面感到震驚。

　　「妳還要壞了我多少好事？嗯？該死的女人！妳完了！」謬吉斯突然扯起嗓子朝蘇查
爾大吼，使所有在附近的術士及聖騎士一頭霧水的望著他。
　　謬吉斯迅速掃過四周，只見前線的術士們似乎還不知道加爾德斯的事，對謬吉斯的到
來除了驚訝之外，沒有一絲警戒。

　　「呸……混帳……」蘇查爾從口中吐出木屑，謬吉斯突然大步走向她並揍了蘇查爾腹
部一拳，然後把她抱了起來，扛在自己肩上。

　　「將軍，快逃！這女人洩露了秘密，加爾德斯要回來了！」謬吉斯拔腿跑向了凱錫爾
及其他聖騎士們，故作慌張的大吼著。

　　所有術士聽到這個消息都驚訝的愣在原處，加爾德斯要回來了？而且為什麼謬吉斯是
朝聖騎士們告知這個消息？

　　「你在胡說什麼！謬吉斯！」凱錫爾生氣的大吼，伸出鎚子替謬吉斯擋下一發襲來的
暗影箭。「我們還沒有為你的擅自行動做處份！」

　　「將軍大人，我不是開玩笑！我建議現在徹退！」他凝重的皺起眉頭，語氣急迫而緊
張。「如果你不希望這些兄弟白白死在這裡，現在退回軍營重整旗鼓也不遲！」

　　「謬吉斯！你竟敢背叛術士！」此時那些術士們才終於明白現在的情況，他們憤怒的
朝謬吉斯攻擊，但凱錫爾卻張開聖光覆在謬吉斯身上，讓所有魔法在那道防護罩上失效。

　　「士兵格德，你去通知外頭的人發射信號，告訴他需要更多的人手支援來支援我，好
拿下加爾德斯的人頭！」凱錫爾彷彿被激起了鬥志，他的聖光以回應了他，在鎚子上發出
耀眼的光芒。「我只相信你這一次，謬吉斯，回去之後你最好乖乖接受我們的審問！現在
先和我們一起作戰！」凱錫爾吼著。

　　但身後卻沒有傳來回應。

　　「他逃走了！」副將阿茲莫大喊著，但一隻魅魔衝上前來和他纏鬥，使他完全無法去
追上謬吉斯。
　　「聖光在上啊──」凱錫爾的表情突然陰冷起來，「我差點忘了他是個狡猾的施法者
，捉住他！捉住謬吉斯！」

　　已經來不及了，當士兵們收到這道命令時，謬吉斯早已穿過他們而衝向街道的出口。

　　凱錫爾咬牙，他忘了謬吉斯最擅長的就是欺騙。剛才一連串令人吃驚的消息和場景，
使凱錫爾差點被混淆了思緒；但只要仔細思考後，便會發現謬吉斯的行為漏洞百出，顯然
謬吉斯抓準了凱錫爾無法理智思考的時機。

　　他正想派人追上去，但他驚訝的看見加爾德斯從秘道中緩緩走出，瞪視著周圍的術士
們。

　　「全部去追擊謬吉斯，這裡讓我來。還有，千萬別讓那兩個人死得太痛快。」他低聲
下令，那是一道伴隨著死亡而來的絕對命令，術士們再怎麼愚蠢也知道不可反抗此刻的加
爾德斯，於是他們停下了手邊的戰鬥，紛紛朝出口奔去。

　　「加爾德斯……！」凱錫爾握緊了手中的聖光之鎚，而指尖冒出了熱汗。太快了，他
出現的太快了，這跟計劃完全不一樣──

　　然後加爾德斯張開了掌心，露出再陰冷不過的微笑。

　　「初次見面，凱錫爾將軍……」他的掌間凝聚著大片的黑暗能量，而周圍的空氣因魔
法的劇烈晃動，刮起了瘋狂的旋風。

　　「……然後再見。」

　　瞬間，黑暗在小小酒館內爆炸開來，在眾人措手不及的情況下，所有光芒皆被吞噬殆
盡。

 

(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