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已宰的羔羊】

【二十二、壞習慣】

　　納娜‧綠風尾隨著加爾德斯的隊伍，在洞穴的尾端緩緩前進著。她是一名背棄了伊露
恩與自然之道的女夜精靈，面容在黑暗魔法長期洗禮下，變得蒼白而無血色，而那彷彿被
塗上黑炭的嘴唇及眼眶，讓許多術士都不想在她臉上多注視一秒。

　　此刻她將自己以黑色的兜帽遮住，而雙眼則緊盯著加爾德斯的背影不放。

　　她曾是加爾德斯的優秀學生之一，不知道是否是惡魔力量的影響，她強烈的慾望及野
心並未隨著枯竭的身軀跟著萎縮，而是病態的在體內蔓延生長著；一開始她只是想要得到
強大的力量，所以才選擇了這不需要被規範約束的暗影之力，但日子越久，她卻只覺得內
心的饑渴與空虛不斷膨脹。

　　到底是她的黑暗已經無法克制，還是慾望早已取代了她？納娜‧綠風已經無遐思考，
因為她眼前正有一個可以滿足自己的目標──

　　加爾德斯右側是另一名術士女導師──厄蘇拉‧德林，而在他們倆個身後的是厄蘇拉
的兩名學徒……納娜悄悄握緊尖瘦的指尖，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。雖然有兩個完全構不成
威脅的學徒術士，但還有麻煩的厄蘇拉，只是加爾德斯難得身邊沒有護衛，若能抓緊在洞
穴內的這段時間，或許她就有機會取代加爾德斯……沒錯，只是擁有力量已經無法滿足她
了，她還想要權力……比畢、比加爾德斯、甚至任何人都還要強大……

　　她的嘴唇因沉浸在自我的幻想而興奮上揚，默默的跟在眾人身後。

　　「這條隧道不管走幾次都一樣悶熱。」走在前頭的厄蘇拉撥著紅色短髮，銀製耳環在
火光下發出輝耀，婀娜的身姿輕輕靠近加爾德斯。「我早說過別等那小酒保，為了她還拖
延了時間，結果現在也沒見她跟上來……我看八成是死在戰場裡了。」

　　「我相信那女孩的實力，而且她這麼年輕，就這樣死去未免太可惜了。」他低頭望見
厄蘇拉不滿的眼神，輕笑著將她摟在懷中，而大手緊貼在她的臀部上。「吃醋了？真是個
開不起玩笑。」

　　厄蘇拉是個嫉妒心旺盛的女人，黑爪並不是第一次體會過這件事。但厄蘇拉很漂亮，
也極具風情，而且他並不討厭這女人的強烈獨佔慾，這會讓她在床上時會更加賣力。

　　「老實說，她只是個實驗品，對吧？」厄蘇拉一手滑上加爾德斯的肩膀，挑逗的指尖
輕輕劃過布袍。「等謬吉斯的實驗結束……她就沒那麼重要了，是這樣嗎？」

　　加爾德斯蹙起眉頭，他喜歡厄蘇拉為其他女人吃醋，但他並不喜歡被下命令。就算蘇
查爾確實不重要，他也不想讓厄蘇拉以為可以爬到自己頭上。

　　「別太任性，厄蘇拉。要不要留下她應該是由我決定。」他溫和的說著，語氣卻開始
有些加重。
　　厄蘇拉眨了眨眼，她將髮絲撥在耳後，並抬高下顎，嘴角勾起美麗的微笑，這讓她看
起來更具有成熟女性的魅力。

　　「那麼下個夜晚，讓我──」厄蘇拉正要說出加爾德斯無法抗拒的提議，身後突然傳
來沙啞的嗓音打斷兩人的甜蜜。

 
　　「加爾德斯先生，後方好像傳來奇怪的聲音。」納娜‧綠風以沒有起伏的音調說著，
她停下腳步，而眾人也紛紛停下腳步，警戒的望向納娜身後的黑暗。

　　「是追上來的士兵？」一名學徒略為緊張的說著，她還沒有實戰的經驗。
　　加爾德斯仔細凝視那片黑暗，他可以感受到遠處正飄來微弱的魔法氣息，以及細碎的
吆喝聲。

　　「我感覺到有人在使用魔法，說不定是蘇查爾跟上來了。而且那聲音聽起來，她似乎
遇上了麻煩。」加爾德斯放開摟著厄蘇拉的手，靠近了納娜‧綠風。「妳過去看看到底怎
麼回事──必要時妳應該知道該怎麼做。」

　　納娜點著頭，縱使她很不情願，但還是盡量不讓黑爪看出來。

　　「等等！你不知道那裡的情況，我們應該盡快離開隧道，以免更多的士兵追來！」厄
蘇拉伸手阻止了納娜的離去，「離開隧道之後就能有更多人接應，我們不需要冒這個險！
」

　　「妳把我當成什麼了，厄蘇拉，幾條小狗都不能應付的笨蛋？」加爾德斯惱怒的瞪著
她，上一秒他還正幻想著厄蘇拉美妙的軀體，但此刻他恨不得一把掐死這個擅作主張的女
人。「綠風，妳還站在這裡做什麼？我要妳過去！」

　　「不准去！別為了一個小酒保費這麼大的勁！」厄蘇拉尖聲叫了起來，這舉動徹底惹
火了加爾德斯，他伸出手來想狠狠的賞她一巴掌，這瞬間的時機讓納娜‧綠風的雙眼彷彿
亮了起來。

　　她的袍子因手腕的動作而掀起，一把帶著腐蝕詛咒的匕首自她腰際抽出，加爾德斯離
她正近，而且他完全專注在厄蘇拉身上──

　　「以黑暗虛空之名，我將詛咒你的肉身慘遭折磨！」綠風大喊一聲，而加爾德斯打了
厄蘇拉後，一股刺痛埋入了他的腹部。

　　成功了！納娜‧綠風抽回匕首，縱使看見鮮血湧出也不敢鬆懈，在加爾德斯驚愕的跪
下身子之後，她連忙展開第二次的攻擊，但匕首卻像是撞上了透明的牆壁，狠狠的被彈飛
出去。

　　匕首抽出之後只有數秒的空隙，但加爾德斯已經足以在這段時間內啟動法術，而且甚
至不需唸咒，也能張開強大的法術屏障。他佈滿血絲的雙眼蘊藏著冷酷與怒火，一道詛咒
法術在他無聲的唇中拋出，反擊到納娜的身上，使她頓時像被火燄灼燒般痛苦。

　　幫不上忙的兩名學徒見到這場面，早已經嚇得往出口逃跑，加爾德斯猛然站起身子，
準備給這該死的夜精靈致命一擊時，突然背脊竟傳來一陣刺骨的痛楚，讓他又因此而半跪
在地。

　　「真棒，瞧瞧你……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狼狽的樣子。」厄蘇拉持著手杖，身旁的魅
魔不知何時冒了出來，和她的主人一起掛著微笑。「就這麼跪著死去多好？回想以前做愛
時你甚至不讓我在上面呢……」她的魔杖發出光芒，符文在半空中爬上加爾德斯的身軀，
讓他連移動一根指頭都極為困難。

　　加爾德斯被這緊縛的感覺壓制著透不過氣，他很快的恍然大悟起來，而他唯一所能想
到的結論使他憤怒不已。

　　「……多久了？妳和綠風……」他咬牙，在充滿壓迫的符文之力下勉強擠出這句話。

　　「你不需要瞭解，親愛的黑爪。每個人都想要權利，你我都不例外……」厄蘇拉將耳
後的瀏海撥回臉頰，她並不喜歡把頭髮藏在耳後的感覺。「我用嫉妒的行為來不斷測試你
對我的限度，老實說，一個耳光的代價挺值得的……再見，老黑爪，我會懷念與你溫存的
時光。」厄蘇拉輕輕對魅魔下了指令，一條藤鞭迅速纏住了加爾德斯的脖頸。

　　
　　加爾德斯感覺自己的視野陷入昏暗，然後下一秒，暗影的能量在眾人之間無聲炸開─
─

※

　　「你到底是誰？」

　　蘇查爾覺得自己十分暈眩，而且視線模糊。但直覺告訴她，如果現在不解決掉眼前的
人，後果絕對不堪設想。

　　只見謬吉斯沉思著，要對付此刻的蘇查爾並不困難，老實說，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匕首
他甚至隨時都能奪下，然後一拳將蘇查爾揍昏，帶離開這個地方。但眼前的女人雖然以警
戒的神情望向他，表情卻仍有一絲期待，這讓謬吉斯充滿了優越感，他突然很想逗弄眼前
的人，看著她高傲的姿態因受挫而痛苦的模樣──糟糕的壞毛病，但他竟覺得自己正樂在
其中。

　　「沙維克伯爵派我臥底。」謬吉斯嘆息一聲，假裝露出十分困擾的模樣。「從兩年前
，他們就開始策劃這場圍剿行動了。」

　　蘇查爾倒抽了一口氣，她很快的恢復理智，但仍然感到震驚。

　　「你──」
　　「所以妳更不能走這條路。」謬吉斯趕緊打斷蘇查爾的話，「術士們都以為迪菲亞殘
黨會前來接應，事實上我們早就知道了這點，並派真正的大軍埋伏在港口。」

　　「是嗎，老實說，我該怎麼信任你？」蘇查爾先是專注的聽著，又突然意識過來，匕
首緊貼著他的脖頸，一顆顆血珠順著刃口緩緩浮出。「如果這是真的，我會現在就殺了你
！」

　　「殺了我？那是為了公會，還是為了妳自己？」謬吉斯露出從容的微笑。「如果是前
者，我還真感覺不出來妳會是這麼忠心的人……」

　　「你說什麼……」蘇查爾一陣氣結，她的匕首正要出力，謬吉斯突然一手握住她的手
腕，另一手扣住手臂的關節並用力施力，她頓時感到一股劇痛而鬆開了手，匕首也滑落在
地，發出象徵失敗的清脆聲響。

　　「妳似乎從來沒殺過人，對吧？因為妳認為這些人不值得，而且妳打從心瞧不起他們
。」謬吉斯溫和卻有力的扣著她的手腕，壓抑著高昂的興致朝她低語。「妳周圍的術士都
在殺人，他們成為術士就是為了能殺更多人……但妳為什麼不？」

　　蘇查爾張開了口，卻發不出聲音──她確實不喜歡，也不曾殺人，但她從未思考過自
己不喜歡的理由──她想反駁謬吉斯，但是不行！只要一附和的話，自己就踏上了他所編
的陷阱！

　　「我來替妳回答吧？妳的暗影魔法學得很好，也擅長操縱惡魔……但妳根本不認為自
己是個術士。妳認為自己很行，不像他們淪洛黑暗，妳打從心底就不認為自己和他們是同
一夥的。只是難道妳真的以為，當個術士公會裡的小酒保就可以與黑暗撇清關係？」

　　「看來你可真了解我，不是嗎？」蘇查爾忍不住反唇相譏，若不是被謬吉斯壓制在身
下，她真恨不得一口咬斷他的脖子。
　　「可不是嗎，自命清高的小女孩，妳喜歡聽別人的故事，但那些都不是妳的故事……
所以我們來聊聊妳吧，蘇查爾，嗯？妳是不是覺得可以永遠不殺人、不作那些骯髒下流的
事，然後總是看著別人替妳完成？」

　　「別一副好像很瞭解我的模樣，謬吉斯！」她再也受不了的吼出聲來，這傢伙──該
死，為什麼是這傢伙──

　　「我難道不瞭解嗎？從妳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來了，當那些愚笨的術士以不屑的態度對
待妳時，妳就以更鄙夷的目光審視他們，好像自己很懂似的。妳顯然在自己的世界過得很
開心。」謬吉斯的眼神像是冷笑著，這讓她的臉因羞憤而佈了一層霞紅。蘇查爾試著不去
對上他的眼，好讓自己輕鬆點，但她仍能感受到對方嘲弄而銳利的目光，就像曾經的自己
一樣。

　　不，不應該是這樣──蘇查爾，別被他的謊言騙了！別被這個充滿騙局的氣氛誤導！
他只想看妳丟臉，讓妳以為自己軟弱無助！

　　她回過神來，指尖還是可以自由活動，但那已足夠使她做出結印，只要簡單的魔法就
好──讓他分散注意力就好──她用力挺起身子湊向謬吉斯，火花在指尖併出，爬上謬吉
斯的手臂及袖口，這確實湊效了，謬吉斯往後退開，蘇查爾也趕緊衝向一旁拾起匕首，抓
緊這僅存的尊嚴。

　　「你會後悔沒有殺了我，謬吉斯。」她逼迫自己恢復往常的冷靜和高傲，沒錯，這才
是蘇查爾該有的模樣，從容而毫無懼怕。

　　但正她要朝謬吉斯發出魔法時，卻被另一股深沉恐怖的黑暗給吸引了。

　　蘇查爾和謬吉斯都看向了那股力量的來源，只見隧道的另一端，黑爪加爾德斯站在暗
處，蒼白的臉龐掛著異常溫柔的微笑。

　　「繼續啊。怎麼停下來了，女孩？」

    加爾德斯咯咯笑著，音調活像是期待劇情終於來到高潮的孩子，讓蘇查爾打從心底起
了個寒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