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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三十三、離航】


  隔天清早,蘇查爾便離開了旅館,打算獨自前往碼頭處打聽消息;一清早活動的人並
不多,只有一些哥布林守衛和商人,正忙著將貨物運進運出,等待營業的開始。她將兜帽
遮住了臉孔,打量著前往碼頭的路。

  「小妞,那只是更加引人注意而已!」突然身後傳來一道粗嘎的聲響,是昨日的矮人
石鎚,他面帶笑意,一邊打量著蘇查爾一邊走近。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?我可以幫妳,
美麗的小姐!」他挺起胸膛,完全不像喝了一晚上啤酒的醉漢。

  「……碼頭,我想知道最近的航線和日程。」蘇查爾將兜帽扯了下來。

  「噢,這件事!交給我就好了,我和月影也會跟著你們走,放心吧,我會處理好這件
事的。」石鎚走到了她的前方,比著往碼頭的方向。

  「跟著我們?」

  「妳,謬吉斯,不對嗎?啊──我知道了,妳怕我和月影打擾你們。」矮人突然露出
會意的笑容,像極了一臉騷擾的色老頭。「放心,他的決定會是正確的,聽他的就對了。
或者說,我們也只能聽他的,不是嗎?」

  「我倒不這麼認為。」蘇查爾冷哼一聲,跟在石鎚身後。

  「妳是個強悍的小妞,真的。不過月影以前也是,不止她,很多人都曾經和謬吉斯作
對過。但瞧瞧月影現在……」石鎚大聲說著,但突然像是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,他馬上噤
聲起來。「總之,那都不是重點,我明白你們目前的情勢了,有我和月影帶著你們離開,
總比妳自己一個人亂闖的好。」

  「所以謬吉斯才要你盯著我。」蘇查爾輕輕「噢」了一聲,嘴角揚起看穿似的冷笑。

  「──沒有!沒有這種事!我向來都起得早,妳在說什麼呢?」石鎚先是愣了愣,然
後爽朗的大笑起來。他快步走向港口,原來不知覺中他們已經來到碼頭處了,石鎚異常專
注在公佈板上的時程表,當蘇查爾正想和他問話時,他又跑去和哥布林問著話。

  蘇查爾靠近他們,正打算在一旁聽他們討論的時候,突然感覺到一抹似曾相識的魔法
氣息,她回過頭去,除了哥布林以外瞧不見任何人影。


  蘇查爾在那瞬間確實感到有些慌張,但那股氣息很快的消失了,讓她連方位都無法肯
定──這讓她緊繃起來,如果這時候施放廣域的探查法術的話,或許會惹到不該接觸的人
。她索性聚集精神,想再感受那道視線,但五分鐘過去後仍徒勞無功,或許那道似曾熟悉
的魔法波動只是自己的錯覺。

  「好了!小妞,咱們可以回去了,應該說,出發了!」石鎚拍了拍手,挺著大肚腩朝
蘇查爾走來,絲毫沒察覺到她的異樣。「我們很幸運,剛好在今天會有一艘船開往卡林多
,不然可要再等上一個星期!我建議現在就回去收拾收拾,別等到聯盟來找碴!」

  蘇查爾警戒的點著頭,她跟在石鎚身後,卻看不見任何熟悉的身影,不久後,她便放
棄去思考這件事,回到房間將行李整理好。

  但一陣子過後,她卻站在散亂的行李面前思忖著,而目光落在一個精緻的酒杯上,那
幾乎讓她差點窒息──是可爾雅,公會被攻擊的那天,她將抽屜裡的匕首丟給蘇查爾時,
也連同那個謬吉斯的精靈酒杯塞進了包袱中──她沒料到自己會再看見這個酒杯,本來打
算找個時間還給謬吉斯的,卻又因為尷尬而說不出口。而且每當時間過得越久,她就越難
開口提起酒杯的事。

  突然蘇查爾暗自吶喊一聲,將酒杯放到桌上。夠了!她為什麼要為了這件事煩惱?算
了,就這樣放著吧,讓收垃圾的哥布林把它拿走。

  然後蘇查爾轉過身去整理衣物,但過了一陣子後,她才發覺自己的視線又盯著那個酒
杯看了。那個該死的、精緻的花紋,她的指尖忍不住掃過杯緣,並將它拿起來把玩,這時
蘇查爾才發現杯底似乎還刻著精靈的優雅筆跡,寫著「獻給摯愛」一類的字眼。

  這次幾乎不再猶豫──蘇查爾在那腦袋空白的瞬間,將杯子重重放在桌上,然後提起
行李便大步衝出房間將門關上,惹來驚人的聲響。但就在房間沉寂了近三分鐘後,門再次
被輕輕打開,光線正好落在靜置的酒杯上,蘇查爾冷冷望著它,表情顯得十分複雜。


  不可能,不可能的。就像是在外出旅遊時買到的紀念品那樣,那只是像廣告文宣一類
的客套話,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。就只是這樣。她沒有被影響。她才不會為了那句話給
影響──


  「妳杵在這裡做什麼?」謬吉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,使蘇查爾回過神,但他的目光已
經落在被光線照亮的酒杯上,連藏都還來不及。「嘿……等等,放在那裡的東西,該不會
是我想的那個吧?」隨後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,彷彿在欣賞蘇查爾窘困的表情。

  「你看錯了,我只是想讓哥布林收走它。」蘇查爾連忙將門關上,卻被謬吉斯擋了下
來。


  「然後站在這裡依依不捨的盯著瞧?」謬吉斯挑眉將酒杯拿在手中,站在她身旁一手
搓著下巴,神情認真的觀察這個酒杯。「我倒覺得這個杯子很漂亮……為什麼妳露出像是
被它欺負的凝重表情?妳和杯子有什麼過節嗎?」

  「如果你喜歡,那就還給你。」蘇查爾壓抑著激動情緒回應著,轉身打算離去。

  「真有趣,我有說這是我的嗎?」他將杯子拋上拋下,然後以指尖頂著杯底轉動。

  「但是,那天它被放在吧檯上……」蘇查爾頓時停下腳步,睜大了雙眼朝謬吉斯看去


  「就因為這樣?那我猜想,它甚至可能不是送給妳的。」謬吉斯挖著耳朵,將酒杯拋
了過去,蘇查爾則下意識的接住了它,望著細緻的花紋發愣。「帶上吧,反正都拿這麼久
了,何必到現在才良心不安?」他像是與自己無關的說了這番話後,便哼著口哨往樓下走
去,消失在走廊的盡頭。


  這讓蘇查爾下意識的鬆了口氣,她靜靜凝視著手中的酒杯,幾乎能想像當葡萄酒倒入
精靈酒杯時,那片豔麗色澤與木酒杯渾然天成的搭配,甚至不需要葡萄酒,只要用上梣谷
果實榨取的汁液,那份甜味混著木杯的香氣就能令人如癡如醉了……

  為此,她還是將酒杯收進了包裹中。或許謬吉斯只是想耍著她玩,或者他說的都是事
實。一想起杯底刻著的小字,蘇查爾便感覺自己的胸口被陌生的情緒給填滿,縱使她的腦
袋還無法清晰的明白那份感受,但卻已使她打從心底感到驚恐,讓臉頰火熱的同時,卻又
感到身體一陣冰寒。


  ──難道她在期待什麼嗎?


  她甩甩頭讓自己冷靜下來,連忙提起行李走下樓梯,四個人在集合以後上了渡船,蘇
查爾對於那搖晃的地面感到很不適應,但從未搭過這麼大的渡船,眼底能看見的任何景色
都深深吸引了她。她緊隨在月影身後,看著身旁形形色色的乘客們,明明是熟悉的種族,
卻和她以往在暴風城所看見的村民模樣相差甚遠。


  她試著感受周遭的魔法波動,許多陌生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之中,但沒有一絲氣味是她
所熟悉的。這讓她感到安心了些。蘇查爾走向渡船旁,大海閃耀著寶藍色的光采,讓她看
得著迷。

  「若是和我猜測的一樣,像上次那樣子的路線離開,我們會到對岸的卡林多大陸,安
全的渡假!然後再回來,就和往常一樣!」石鎚靠了過來,狂野的大笑起來。

  「抱歉,你的意思是……你們常這樣子逃跑嗎?」蘇查爾回神過來,矮人的話令她感
到詫異。

  「呃──照謬吉斯的說法,這叫作『轉換心情』。」石鎚的表情顯然有些尷尬,但他
馬上揮了揮手,試圖連同蘇查爾那凌厲的眼神也一齊揮開。「事實上,妳知道藏寶海灣有
點混亂,我只是適時的保護自己……但像這樣惹到暴風城可還是第一次。」

  「是嘛,我以為那是他的興趣。」蘇查爾輕聲說著,並往後望去,只見謬吉斯似乎正
和月影討論著事情,一邊指向遠方的甲板處,完全沒注意到他們的對話。

  「幾乎了,小妞。」石鎚的表情突然疲憊起來。「他對於世界上的所有事,都是用『
有趣』和『不有趣』來歸類的;但真他媽該死的便在於,我們認為所有不有趣的事他覺得
最有趣。」

  「……感覺可真差。」蘇查爾忍不住冷眼擺出厭惡的表情。

  「沒錯,就是那個眼神,這幾乎可以讓他高潮了。」石鎚高舞雙手翻了個白眼,用上
許多粗俗的字眼,但他似乎很習慣和人這樣講話,「那麼妳呢,小妞?妳又是因為什麼和
謬吉斯搭上線?」



  「他想幫我換份新工作。我猜。」

  「噢,這樣啊。」石鎚呆愣的點點頭,假裝聽懂了。「那妳以前是做什麼的?」


  蘇查爾聞言不予回應,只因看著藏寶海灣外的碧藍海岸線,她突然回想起在「已宰的
羔羊」酒店內,那陳舊木頭帶來的腐爛氣味,夾雜著一絲絲膩人的香,午後的陽光灑落下
來時,吧檯身後的玻璃杯皿在木櫃子中顯得熠熠生輝,閃爍著與魔法結晶一樣燦爛的光芒


  她雖然望著海岸,卻仍能清楚的看見自己站在酒吧內,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將杯子擦拭
乾淨的身影。她喜歡「已宰的羔羊」,對她而言,那個小小的酒吧是她全部的世界,是她
內心曾經最舒適安逸的地方,但蘇查爾的某部份卻也明白,這只是她渴望找尋落腳處的錯
覺罷了。骯髒、灰暗、陰沉、縱使在蘇查爾的打點下,曾經有過那麼段光鮮亮麗的片段,
酒館仍掩飾不住其黑暗的本質。那才是已宰的羔羊。


  謬吉斯說的對,縱使離開了公會,她也完全不會覺得感傷。


  她忍不住輕嘆了口氣,為什麼偏被最不想被理解的人所理解了?這讓她感到難堪,卻
也同時暗自佩服著──或許她真的敵不過這個人──有時候蘇查爾幾乎要這麼認為了,但
這就是思想最可怕的地方,一但當你開始認同,所有事都能在一夕間改變。


  她知道一但自己也認同起謬吉斯,將會變成什麼樣的模樣,但不論如何,那都不會是
現在的她所樂見的事。所以不行,說什麼也不允許。


  不久之後,渡船響起出航的笛聲,她看見哥布林水手們匆忙的奔波,有些乘客像是習
慣這場面似的窩在角落休息,也有人和她一樣站在船邊迎風欣賞著景色。

  他們要離開東部大陸了,蘇查爾不可置信的想著。風吹亂了她烏黑的髮絲,但也將她
心底的激動給吹了起來。她從未看過的世界、她從未以雙眼確認過的世界,正顛覆著她以
往所經歷的一切感受。


  直到此刻,她才終於感受到一絲不捨。
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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