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已宰的羔羊】

【貳拾】混亂之中。




「女人，讓開！」

一聲呼吼從她身後傳來，蘇查爾知道是時候收起魔法了；她才剛結束手中的結印並低下身
子，巨大的黑影就迅速朝她上方躍過，龐大的身軀順勢撞破了入口的木門──那是一隻惡
魔守衛，有著由虛空能量組成的堅硬身軀，手中還持著血紅色的長斧。他的翅膀像是為了
壯大聲勢而張了開來，一股腥嘔的氣味也自紫黑色的翅膀中散出。

「是惡魔！」除了法師璐歐，所有人都被這龐大的魔物所震撼了，但他們畢竟是經驗豐富
的戰士，很快的組織起隊形，好讓法師退到安全範圍之外。

「殺了他們！一個士兵都不要放過！」酒館內十數名術士衝了出來，而他們的身旁冒出數
隻虛空小鬼或魅魔，其中一人正在手中揮舞著咒文，看起來像是在操控那隻龐大的惡魔守
衛。
「別被他們的技倆耍弄了，相信聖光，讓我們擊退黑暗！」凱錫爾高舉起戰鎚，耀眼的光
芒自他的武器中散出，所有士兵也跟著受到鼓舞，齊聲大吼著朝敵人攻去。凱錫爾帶頭衝
向那隻惡魔守衛，舉起盾牌擋下了揮來的巨斧攻擊，旋即他感到全身都在震動且感到刺麻
的疼痛，但他手中的鎚子仍不減氣勢的全力回擊，在他的帶頭掩護下，許多士兵也在一旁
朝惡魔進攻，讓惡魔守衛很快的被圍困起來，虛空能量也開始自他的皮膚上消散。

不愧是聖騎士，這點程度的惡魔果然阻止不了他。蘇查爾正想要衝上前去幫忙，卻突然被
一隻纖細卻有力的手抓住肩膀，往身後的方向拉了過去。
「可爾雅──」蘇查爾驚訝的睜大眼，只見可爾雅朝她眨著眼，把她從慌亂的戰鬥中拖到
了角落。

「加爾德斯要妳一起離開酒館，快跟上他，不然就來不及了。」可爾雅露出迷人的微笑，
但手中的魔法仍在朝敵人揮舞，沒有一絲遲疑。「趁還沒有人察覺時，妳快從密道離開！
」

「我應該是在前線──」蘇查爾愣了愣，這太突然了！以她的地位而言，死在酒館被人踐
踏也不為過，但可爾雅的眼神中沒有半點虛假，這讓她更加感到訝異。
「快走，我可不希望被加爾德斯責怪了！」可爾雅似乎無心多作解釋──她心愛的魅魔正
和一名士兵糾纏，這使她必須全心專注在戰鬥中。

又有兩個士兵衝過來，蘇查爾不再猶豫，蹲下身子朝酒窖的方向跑去。
「蘇查爾！別忘了重要的東西！」此時可爾雅的聲音從後方傳出，她的魅魔已經回到身旁
應付那兩名士兵，可爾雅將一個用布巾包起的物體朝蘇查爾丟了過去，蘇查爾接了下來，
卻還來不及思考這是什麼。

不，此時連思考都嫌多餘，她趕緊衝進散發著酒氣的暗窖後，毫不猶豫的來到佈滿灰塵的
牆角──酒窖內有許多暗門，除了陷阱之外，還有另一道暗門通往地下室以外的地方──
傑羅德碼頭，那是艾爾文森林中，由迪菲亞餘黨掌控的碼頭。
加爾德斯與他們交情匪淺，所以會選在那樣的地點一點也不意外。蘇查爾暗自想著，她突
然理解自己被加爾德斯袒護的理由了。她是重要的復活術實驗品，如果死在戰場上的話，
謬吉斯的研究心血就會化為烏有……

蘇查爾嘴角冷冷上揚，感受著此刻的複雜情緒，老天，這整件事到底還要多麼荒謬！她苦
笑著以魔法解開暗門的「鎖」，消失在戰場之中。


而另一頭的酒館外，幾間廢棄無人居住的空屋被幾名術士悄悄佔領了，他們在頂樓的窗台
邊踢開倒地的士兵，一邊居高臨下的觀看這場戰鬥，在陰影下保持冷靜的神態。

「進攻的人太少了。」畢清點了士兵的數量，一百名不到，就算是在窄巷內的圍剿戰，面
對他們極力剷除的術士，陸續而來的兵力也不應該這麼少。
「太高估自己的實力嗎？但我認為凱錫爾和沙維克會更小心謹慎。」窗角旁有一名女地精
半跪在地，以冷靜的黑色瞳孔凝視這場戰鬥。桑塔‧銅螺，她是繼謬吉斯後，最被畢信任
的夥伴，因為她是少數肯對畢做出批評，卻又會替他著想的人。



她的黑髮紮成了辮子，被整齊的盤成圓圈並繫在頭的兩側，加上白底黑邊的長裙，讓她看
起來嬌小可愛；但瞳孔底下卻是見識了家園滅亡的滄桑，這也使她成為首批加入術士的地
精之一，比起盲目而狂妄的施法者，桑塔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所做所為。這就是她為何
可以在黑暗中打滾如此久的原因。

「歐德那條瘋狗比我們預計中的有用，士兵們的攻勢慢下來了。」另一名年邁的男人類搓
著略短的鬍鬚，他的腿在數年前被敵人砍斷，所以早就無法參與戰鬥。而他口中的瘋狗歐
德，指的正是在酒館外胡亂行動，全身是傷的年輕術士。

「畢，你真的準備好了嗎？我可不希望你放了大話之後，又死在這些士兵的手裡。」桑塔
輕揮著手中的法杖，暗示著身旁的虛空惡魔守住閣樓入口。
「老早就準備好了！為了這一天莫等了好久！莫要吞掉那些靈魂！」貼在畢背上的惡魔小
鬼猛然跳了起來，顯然上一秒他還正窩在畢身上撒嬌。「莫餓了好久！莫現在很餓！」莫
斯卡興奮的大叫起來，畢露出冷靜的微笑，但手心早已沁出了汗水。


「我有莫斯卡，這就夠了。」他感覺聲音彷彿不是由自己口中說出來的，他的心臟跳的很
快，跳動的聲音甚至快將戰鬥的聲響遮蓋，但畢卻覺得自己十分清醒，一絲不自然的顫抖
也沒有。

他站起身來，黑色的布袍彷彿發出光芒──他知道自己有的是什麼，一個最強大的惡魔小
鬼──腳底下的複雜法陣回應了他的魔力，黑色的虛空從符號中竄起，與畢融合在一起、
呼吸、心跳、每一吋肌膚都與莫斯卡緊緊密合著。慢慢的，畢開始感覺空氣中唸咒的不再
只是自己的聲音，還參雜了莫斯卡的尖細嗓音，而莫斯卡此刻對鮮血的渴望，也清晰的浮
現在畢的腦海中。

緊接著，他的手指彷彿變得更尖細，而頭上也冒出畸角，皮膚滾燙著，但又覺得冰冷而飢
渴。他舔了舔乾澀的唇，卻差點被尖銳的牙齒劃傷舌頭──他是畢，同時也是莫斯卡。

術士們望著幾乎變成惡魔外貌的畢，突然在心中感到一絲嫉妒與讚嘆，能完全駕馭術士力
量的並不多，有些人再強大，最終卻仍淪為黑暗的產物，但像畢那樣即使擁有強大惡，雙
眼卻未曾染上鮮紅的術士卻少之又少。或許他們並沒有跟隨錯人，眼前的少年或許真的能
將他們引領到正確的方向……


「莫已經等不及了……莫要大開殺戒！莫要吞盡那些靈魂！」突然術士們眼前的惡魔（或
者該說是畢）尖聲笑了起來，不待畢的意識反應過來，他已經躍起身子朝窗台撲了上去，
而前額準確的撞上牆壁，使他整個人往後倒在地上打滾。

「莫斯卡！我說過多少次，不要再用你的身高估算距離了──呃啊！」畢掙扎的爬起身子
，剛奪回主導權的他才正搖晃晃的站起來，又突然被莫斯卡的力量帶了出去，撞開了窗台
從三樓掉了下去。


「上面有東西！」一名士兵注意到上方的聲響，舉起長槍盯著掉落下來的黑色物體。

「該死！好痛！」惡魔似乎想直接以腳著地，卻因為踩到了屍體身上的鎧甲而滑了腳，翻
滾幾圈後仰躺在地上，才掙扎著爬起來。「該死！所以莫才討厭人類的腳！長得醜又不堅
硬！」

「將軍！這裡還有一隻像是惡魔的東西！」長槍兵趕緊大聲呼喊，數名士兵迅速趕來將畢
與莫斯卡包圍起來。

好極了、好極了，瞧這些鮮美的靈魂──莫斯卡的口水幾乎流了出來，他要怎麼料理這些
傢伙？他已經幾年沒嘗到靈魂與血肉，他要撕碎這些可憐的生物，盡情的品嘗他們痛苦的
吶喊──

「莫斯卡，別忘了契約。」畢嚴厲的聲音壓下莫斯卡的意志，這讓莫斯卡感到十分苦惱，
契約，對啦，似乎還有個這樣的東西，『不折磨敵人』，這是他與畢當初所共同約定的契
約之一。真該死，主人只顧著讓對方好過，卻完全不管莫斯卡有多痛苦……

算了，能吃飽最重要，這筆帳他日後再來跟畢算吧。莫斯卡感到無趣的撇撇嘴，衝進士兵
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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士兵瑪森突然愣住了。
他和喬克負責戰場外圍的管制，不讓閒雜人等有機會闖進戰區之中，但接下來他所看到的
人卻讓他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
「這裡不準進去。」身旁的喬克倒是很快反應過來，朝眼前被斗篷遮住身子及五官的男人
說著。而同時他的劍也已經拔了起來，像是示威。

「等等！別緊張，他是謬──」瑪森趕緊上前按住喬克的肩膀，同時吃驚的看著喬克的頭
顱灑出鮮豔的紅，而瑪森感覺自己的臉頰被溫熱的腥臭液體沾滿了。


「抱歉啦，我趕時間。」斗篷底下的男子微笑說著，而他手裡的魔杖再次舉起，對準了發
愣而不敢置信的士兵。

男子將魔法毫不猶疑的發了出去，然後他再也沒看地上的兩具屍體，直朝戰場的方向衝去
。
他迅速穿過地上的屍體來到酒館內，只見凱錫爾和他的副將正與一隻惡魔交戰，他來到酒
窖前，只見幾名術士認出他的容貌後讓出了空間，讓他得以進入酒窖中。

一些負傷的術士在酒窖內治療著傷口，其中一個矮人術士正將繃帶纏上患者的腰，看見男
子後不悅的瞪起他來。

「你來的太慢了，謬吉斯。」十足的責怪語氣，但眼前的男子脫下兜帽後只是露出微笑。


「蘇查爾呢？」
「那女人已經準備跟上加爾德斯了，但似乎有幾個士兵趁我們不注意時追了上去，總之你
得留在這──」

不待矮人術士說完，謬吉斯迅速轉身衝向密道內，消失了人影。


已經沒有時間管那麼多了，謬吉斯想著，一抹連自己都尚未察覺的焦躁感使他加快了腳步。



要趕上，一定要趕上……